自從搬來新家,每次離別,母親一定會跟到家門口目送我離開。或許從我出生開始,母親便持續以凝視照看著我,然而要等到搬來新家,母親的凝視才清楚而具體地進入我的視野。
我想,或許是因為「新家」所帶來的形而上的意義,讓我難以不去想,這個新家極有可能就是我與母親的最後一站,提醒著我:
「終局即在不遠的前方!」
而電梯,是慈悲的。
電梯發明以前,道別是困難的。好比道別後,幾步內必須轉身?轉身後必須揮手多久?轉身一次夠嗎?是否必須折返再道別一次?電梯發明以後,人們只要按下按鈕,便能一起等候電梯,一起等候道別。
「一起等候道別」,相比於「道別」,更加悠遠綿長。是清楚意識到了某個必然的命運而有的覺悟,且通常帶著感傷。
可能是電梯即將開啟、可能是火車即將開動、可能是飛機即將起飛,也可能是,終局即在不遠的前方。
於是,轉身也好,遙望也好,折返也好,揮手也好,一次也好,兩次也好。總之,自在就好。在命運正式來臨以前,什麼都好。
按鈕上的樓層不斷跳動,我知道母親此時正站在門口陪我一起等著。電梯門開啟,我轉身與母親揮手,母親也朝我揮手,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
「太幸福了,是否就要告別了?」——馬欣在《看似很美,其實是壞掉的》〈是不是,我就送你到這裡了?〉這麼寫道。
在終局正式來臨之前,我們一起等候道別,一起練習道別。
Leave a Repl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