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0304,許久不見的摯友E在信上說了一句好美的話:
我也沒有把握你會不會喜歡這樣的場合,在這裡認識的人能夠被你稱「漂亮」嗎?就算不那麼漂亮也無妨,世界本然沒有應許山明水秀。
是呀,就算不那麼漂亮也無妨,世界本然沒有應許山明水秀。
20240323,我嘗試從四腳亭火車站起登,途經紅淡山,進入基隆市區。中途來到一座山丘,遠遠望去有個崗亭。當我靠近崗亭時,有個男子走出來,在空氣中不斷比劃著調頭的手勢,以管理員的身分請我馬上離開。看來在地圖上顯示的路徑,必須經過某私人土地。我禮貌詢問:「請問這附近還有哪條路可以通往紅淡山。」他沒有回應我的問題,而是繼續用焦躁的肢體語言與不耐煩的語氣,催促著我離開。一股怒意湧上我的心頭,但我還是和善地與管理員道別:「不好意思打擾了。」而管理員回應:「不會。」
沿途折返的路上,心情沮喪。我覺察自己的情緒,陷入沉思。我們確實很常過不了「態度」這一關,為了尋找情緒的出口,我們總是抬起手指指責對方:「你態度就不能好一點嗎?」然而,若仔細深思,這終究是沒有辦法的事情,畢竟世界本然沒有應許山明水秀。作為一個管理員,他已善盡了他的職責,做好了份內的事。
而我好奇的是,為何管理員要對我說那句「不會」?他其實連這兩個字都可以省略的。是什麼讓管理員往光譜上比較漂亮的那一端移動了一小步?我自戀地認為,或許是被我的漂亮所感染了吧。
20240324,我到市立游泳池游泳。沒想到多年沒來櫃台已不收現金,只能以悠遊卡入場。我握著手中僅有的零錢與櫃檯交涉,然而不論我說了什麼,得到的都是「只能用悠遊卡」的答錄式回應。這卡夫卡式的荒謬場景完全可以使人惱羞成怒,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,思索變通的方式。
10分鐘過後,救星出現了,一位大姊拿出悠遊卡準備刷卡進去。我趕緊上前,和善地交涉,最終如願以償地讓櫃台扣除兩人份的入場費。我將零錢交付到大姊手裡,雙手合十,感謝大姊的協助。過程中,大姊向櫃台問出了我心中的困惑:「你們不是也有悠遊卡,幫他刷不就好了?」櫃檯的票務人員說:「實在沒辦法,怕有人誤會。」此話一出,先前他們的執拗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了。他們的「不願變通」(並非不知變通),當然是一種平庸的冷漠,非常不漂亮。然而,世界本然沒有應許山明水秀。作為一個票務人員,他們不想「經手」任何現金,不想惹禍上身(即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),只想做好份內的事,這是很合情合理的。
游完泳準備離開時,我對票務人員說:「今天麻煩你們了,不好意思造成大家的困擾。實在是太久沒來了,哈哈哈!」而這回票務人員有了熱情的回應:「不會啦!哈哈哈!要記得常來呦!」我雙手合十,與他們道別。在身後,我聽見一位長者好奇地詢問:「你們怎麼跟這個弟弟這麼熟?」空氣中飄盪著愉快的氣氛,想必來自於我的漂亮吧。
社會有它運作的規則,有它的如常。生活在裏頭的人們,也都有著各自的如常。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,「任性」不只奢侈,更是不被允許的。然而,我們還是有機會在如常的「機械社會/規訓社會/卡夫卡所描述的現代社會」,注入一些活水,讓枯燥無聊甚至令人沮喪的日常,能有一些有趣的轉瞬之間。
為此,我願意做一個漂亮的人。
即便世界本然沒有應許山明水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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