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盡享天倫之樂」是今年我最深刻的感悟與課題,是不斷提醒自己要把握機會「妥善道別」,有點類似於古語說的:「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。」不過古語有點太感傷了,畢竟他們是回頭看,是道別已近在眼前,或者已然發生。對我而言,倒不是真的有誰命危。事實上,此刻的我們是異常幸福的。所謂「妥善道別」指的是如何在這最幸福的時刻,貪婪地擁抱幸福。
是在揮汗如雨的日正當中,預見了日落之將至;
是在炎熱刺辣的強光之中,瞥見了晚霞的柔和。
這難道不是杞人憂天?
我倒覺得這反而格外踏實。
畢竟,
若非深知相遇終有別離,
又如何能夠珍惜此刻的相聚?
若非深知生命必有終點,
又如何能夠珍惜活著的當下?
所謂「妥善道別」,說穿了就是再多這麼一點點謙和的、認命的、帶有著覺悟的珍惜。
而30歲,是一個微妙的時點,是生命交接而對稱的時刻:
30歲,
差不多是上午9點,
是太陽正緩慢攀升,
即將迎來他人生的正午12點;
50歲,
差不多是下午3點,
是太陽正緩慢降落,
逐漸遠離他人生的正午12點。
在這對稱的時點,今年我們一家人搬到新家,一切新氣象。
母親張開雙臂說道:「這才是家,這才是生活。」然後大手一揮,將從前漏水的屋頂、起火的電箱、白蟻的軀殼、壞蝕的地板逐出家門。在母親的護持下,我逐漸經驗了「具有詩意的生活」,謙和地學習著「何謂良好生活」,並從中攫取「生命的氣息」。
然而在初期,並非如此平衡而美好。
我桀驁不馴、事不關己,無感於新生活中潛藏的美好與詩意。時常無視母親的邀約、時常自以為是、時常亂發脾氣。
尤其有一回,我再次聞到了熟悉的「修怕電」的味道,從睡夢中驚醒,發現新家煙霧瀰漫。我以情緒對抗現實,以髒話與怒吼吹散煙霧,並傲慢而殘忍地劍指身邊的家人,興師問罪。
是的,我指著「微波爐中燒焦的吐司」,事不關己地問罪母親。而這樣的「割裂」,是很傷人的。(有時,越是深愛著的彼此,便越是理所當然地相互傷害。)
那一日之後,我深惡痛絕地反省了自己,並深刻體悟到我已經來到上午9點,而母親則來到了下午3點,體認到了這對稱的時刻很快就會傾斜,不能讓母親自己一人傾斜而下墜。
是時候該一起支撐著些什麼了,
畢竟,「終局即在不遠的前方」;
畢竟,「第一道晚霞即將到來」。
也正是這般了悟,我決定好好「盡享天倫之樂」,與母親一同創造、維持、發現生活的詩意與美好,帶著「妥善道別」的心境,珍惜著與母親每個共在的當下。
以更加謙和、慈悲、堅強的溫柔,
讓愛,扎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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